■潘海涛
今年是我国著名学者、古文字学家、书法家和诗人黄绮先生（1914－2005）诞辰一百周年。黄绮先生早年师从闻一多、朱自清、罗常培、王力等学界名宿，先后在安徽大学、南开大学、河北大学等校任教，曾担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书协主席、河北省文联名誉主席、河北省社科院研究员。黄绮先生一生在诸多文化艺术领域都有着独特建树，他用自己终身的辛劳与智慧铸就了一个文化奇迹，也创造了一个新的复合型、创造型的文化大师的模式，赢得很高文化声誉。近距离接触过黄绮先生的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风雅倜傥、孤傲率真、书生意气和博爱大度。
◎黄绮先生的古文字学研究在学术界享有盛誉，十四卷《说文解字三索》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黄绮先生以古文字学研究而称道于世，其古文字研究、古音韵研究、方言研究，在学术界享有盛誉。黄绮先生是河北大学中文系语言学硕士点的最早的导师，他在四十余年的教学和研究中，涉及到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的语音、文字、词汇、语法等诸方面，在音韵和文字研究方面，尤见功力。他讲课和研究问题，均有自己的独特学术见解。黄绮先生一生著述宏富，发表和出版了大批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文章和专著，在语言文字学和书法研究上创见丰硕，对推动我国语言文字学和书法研究的发展及书学理论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属于文字学的论著有《部首讲解》、《解语》、《说文解字三索》。《说文解字三索》分别在河北教育出版社和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共一百多万字，达十四卷，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其论文有《双音节词次序的颠倒及其意义的侧重》、《上古汉语动词前后代表边音音节的“来组”字》、《关于上古汉语鼻音尾的问题——扬雄方言音辨问题之一》、《论古韵分部及支、脂、之是否应分为三》等 20 余篇，对汉语音韵及古文字的源流、演变作了大量有价值的评注、考订。
◎独创“铁乾磨沙体”，被中国书法界誉为“北派书风”
黄绮先生在艺术创作上的最大成就，莫过于其书法和刻印，且以书法创作为代表。先生幼时便用方砖、麻丝笔习字，以水代墨、以砖代纸，一笔一画地练颜柳大字。多年来，力学不辍。在书法上，先生十分注重传统的东西，对历史上公认的名碑名帖无不学习，“学字从唐始”，“回到宋元涉猎”，“顿悟有清知变，大胆叛前贤”。上下几千年中国书法的书写“踪迹”，他都走过，最后他才敢肯定地说：“不懂中国书法的书写史，就不会知道中国书法应如何创新。”“创新必须有中国特色”。先生一生在学术方面都强调创新，反对做前人奴隶，他常说：“守法是‘基金’，破法是思变，立法是创业。”先生自定的书法创作目标为“雄奇”与“清丽”的统一。
在感受着时代的强烈的脉搏跳动中，黄绮先生在艺术创作的实践上取得了无愧于时代、无愧于民族和民族文化的成果。这种成果之于书法创作，是以“铁戟磨沙体”与“三间书”为代表。“铁乾磨沙体”是缘于篆书创作的，此字体取甲骨文之锋利，取钟鼎文之凝重，取汉隶之古朴，取北魏之方劲，形成独特韵味。“铁戟磨沙体”的创作，注重方笔的运用，结体参差错落，多取险势，具有朴拙、厚重、方劲的阳刚之美，被中国书法界誉为“北派书风”。“三间书”又被书界称为“黄体字”，专指黄绮先生的行书创作。黄绮先生的行书，不拘古人字体结构的限制，善于融合创新，每每兼取于篆隶之间、汉魏之间、行草之间，故称谓“三间”。“铁戟磨沙体”及“三间书”是黄绮先生毕生艺术追求的结晶，其对中国书法艺术未来之发展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黄绮先生从哲学与美学角度透视书法现象，创建了一套完备的科学的书法理论体系
黄绮先生的书法理论，建立在对中国书法艺术历史和现实的实践基础上，建立在既有的关于书法艺术创作的经验总结的基础上，他从现代哲学、现代美学的角度作出了科学的把握，因此，它不仅通体显示着东方的艺术审美精神，而且体现着强烈的时代精神。黄绮先生的书论，内容丰富，涉及到与书法创作、书法欣赏、书法家修养等有关的各个方面。黄绮先生书论对书法是什么、书法与线条的关系、书法与社会实践的关系、书法与时代的关系、书法的真与美等问题，都作出了科学的回答。
在艺术论中，黄绮先生对书法创作的方法，怎样创新及风格、境界的形成，作出明确的界定。他在吸取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新的见解，使之更为丰富。比如传统书论偏爱中锋，而黄绮先生则指出，锋有锋的美处，腹有腹的妙处，用笔腹，画边可残缺，达到用笔似刀的效果。
黄绮先生认为书法艺术是中国的，具有民族性，只有不断地从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及丰厚的现实土壤中汲取营养才能创作出更多、更真实、深刻表现时代前进的要求和历史发展趋势的优秀作品，在这里人是作品的第一要义，所有形式，笔墨技艺等的表现手段都应该反映出人物形象、人物精神、人物品德、人物理想。黄绮常这样教育后人说：“书法是中国的，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他认为书法艺术作品可以教育人，鼓舞人。
黄绮先生从哲学与美学角度透视书法现象，使书论具有很强的理论深刻性。他广采博取古典书论之精粹、现代理论之精华，形成了自己的理论思考，从而使中国书论从传统美学范畴的束缚下解放出来，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而进入现代，是既完整地保留了中国古典书论的精华，又使之成为一门具有充分时代精神的理论，构成了一个完备的科学的书法理论体系，这在中国书法理论研究和中国书法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其书学美学思想也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睿智的哲思、敏锐的艺术感悟和很强的实践指导意义。
◎其刻印作品雄健秀逸，绘画作品神韵非凡，曾跻身于天津画派“八大名家”
黄绮先生在创作大量书法作品的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了一批极具艺术价值的篆刻作品，其《黄绮刻印集》中收入的各类代表性作品就有一百七十五件之多。从《黄绮刻印集》中看，黄绮先生刻印以秦汉筑基，兼习历代印风，呈现出雄健秀逸的独特风格，篆隶草行，各见风流。他还善将甲骨、篆、隶、真、行、草及简化字入印，诸多书体皆为所用。
黄绮先生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画家，他虽常自谦说他的画“攻关犹未下，不敢多示人”，但在前些年他八十寿辰时由河北省博物馆举办的“黄绮书画展”上展出的一些作品，气势逼人，神韵非凡，如其书法一样的凝重，是真正的具有时代性和美学价值的“文人画”。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黄绮先生曾是国画大师陈少梅先生的入室弟子，后跻身于天津画派的“八大名家”之中。
◎其诗词有着深邃的思想，得到了朱自清、闻一多、唐兰等大家的盛赞
黄绮先生高超的艺术成就，不仅得力于其高度的文化素养，而且得力于其高洁的品德，这在其大量词作中得以充分体现。从青年起，黄绮先生就遭逢不幸，过着国破家亡的生活，无法再锁在书窗下做一个“莫谈国事”的大学生。人民的苦难，大众话的语言，凝炼成这位词人的性格。青年黄绮先生仰首夜幕和星空，经常发出绰约影射的词语，在整个三四十年代中，运用各种寓言和寄托，写出了他的深切感受，在他的词笺上，儒染了多少辛酸和泪痕：“我泪犹未干，能润汝枯眼。枯眼聚蚊蝇，宁使昆虫怨！市口异沙场，伤重无人见。保国国濒亡，九死难忘战！”（《生查子·病兵》）
黄绮先生爱祖国河山，写了不少的山水词。抗日战争时期，黄绮先生又创作了大量诗词有意识地采用《归国谣》词牌作为词集名，黄绮先生赋予“归国”以两个新的意义，一是日本一定要归还我们的故国；二是不久的将来作者一定能归故乡。黄绮先生那时坚信，抗日的正义之战一定胜利，将来的中国一定是一片光明。
黄绮先生诗词有着深邃的思想，得到了朱自清、闻一多、唐兰、罗庸、吴梅教授的高度赞赏。闻一多看到黄绮年轻时参加反内战反饥饿游行后写的诗词，对他说：“你的词有侠气。我是反对青年人写旧体诗的，但是，我不反对你写。”也正是这股陕气，表现了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的高贵品德，对祖国怀着最深厚最诚挚的爱。当代词曲大师吴梅教授的评点：“大作浑灏清空，锲而不舍，可入稼轩堂室。”游国恩教授并在课堂上举例称赞他诗中“爱国主义”的警句。由此可见黄绮先生的诗词，当时已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
◎回报国家和社会，把四百多件艺术精品和文物无偿捐献给国家
黄绮先生不仅是一位有成就的学者、教育家、书法家，而且还是一位忠诚的共产党员。他一再申明，自己首先是一名共产党员，然后才是一名研究员、教授。作为学养渊深、德艺双馨的学者和艺术家，他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时时充满了回报社会的深情爱心，曾把文革后期补发的工资，全部缴纳了党费，把生活节俭的费用自主贫困地区的儿童，1998年，他又把自己收藏的四百多件艺术精品和文物无偿捐献给了国家，包括书画创作、学术著作、诗词作品、刻印拓片、石头、碑帖、名人字画、藏砚名笔和著作手稿等，由河北省博物馆收藏。黄绮先生一生淡薄名利、严谨治学、谦和待人、急公好义的高尚品德，鼓励着每一个认识他、了解他的人。
黄绮先生是河北省的一个重要文化品牌，一个多元的河北文化符号，纪念黄先生，意义不同寻常。正如著名作家徐光耀先生所说：“黄绮先生不仅是书法大家，而且是学问大家、教育大家，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纪念黄绮，重要的应该是学习黄绮那种对待学问、对待艺术以及对待人生的态度和精神，把他的精神继承下来，把他的艺术传承下来，同时很好地弘扬出去，使之能够在推动我们今天的学术、教育、文化和艺术发展方面真正发挥出作用。”
